● 陈道赏
那次在外地旅游,逛夜市时,不经意间瞥见书摊角落有几本连环画。它们只有成人手掌大小,色泽泛黄,一看便是有些年头了。我满是惊讶地拿起,竟是老版连环画,惊喜之余,往昔的诸多回忆也随之翻涌而来。
我出生于一个偏僻的农村,我的小学是在村里上的。学校虽不大,好在一到五年级都有,不像周边有些小村落只有低年级,四五年级的学生则只能到我们村里借读。当年除了语文数学两本书,唯一能见到的就是这连环画了,从严格意义上来说,这连环画就是我最早接触到的课外读本了。只是这连环画也不是随时都能看得到的,碰上下雨上不了体育课时,体育老师才会大发善心拿这连环画给我们看,所以小学时,一到有体育课的时候就盼望着下雨。可往往事与愿违,一学期能看上个四五回算多的了,有时好不容易碰上下雨了,体育课却被其他老师拿走上课了,那种失落感直至今日仍记忆犹新。
后来到了县城读初中,学校有自己的图书馆,里面的书虽说不多且陈旧,但于我来说却无异于一座宝库。
学校的图书馆设在千佛楼的二楼。据说这千佛楼的前身是一座庙宇,怪不得连立柱都是朱红色的。整幢楼房采用全木结构,加上年代久远,人踩在地板上总会发出颤巍巍的“咿呀”声,让人免不了胆战心惊。真正的图书室很小,想借书,需穿过外面的阅览室才能进入里间。房间摆上“L”形的书柜之后,就只剩下了一条尺把宽的窄道,来回借书的学生必须侧身才能交叉而过。透过模糊的玻璃,我们找到自己想要借阅的书本后,然后通过书柜特地留下的窄缝,用手指去戳书背,大叫着“这本这本”“那本那本”。里面的老师就会根据自己的判断,找出我们要借的书。虽说当年三中的图书馆小破旧,但我却因此啃完了四大名著。
当年的人民路边上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摆书摊。一个木头做的简易书架上摆着几十本连环画,边上几条小板凳,花上一毛钱,你就可以坐在板凳上美美的看上三本。有时,和同学一起上街,总会奢侈上一回,只是这样的图书摊,书本更新慢,总是不尽人意。不过当年最流行的当属金庸、古龙的武侠和琼瑶的言情。男同学大多醉心于金庸的“飞雪连天射白鹿,笑书神侠倚碧鸳”,而女同学则言必琼瑶席慕容。记得实验小学后面有片老房子,好像是个四合院,里面就有一个小书吧,专门租借武侠和言情小说。但租书需交付10到20元左右的押金,这对一个月生活费才十来元的我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,所以我不借书,我只陪同学去借书。如果时间宽裕,能在同学还书前翻上几章节也是很不错的。只是租赁的书是按天计算价钱的,同学一旦看完,总会想方设法的及时去还掉,所以能让我看完的不多。且上课偷看课外书风险太大,一旦被老师发现,轻者没收,重者当场撕毁,那么等待我们的就不一定只是照价赔偿的事了,有时老板会让你赔一整套书的钱。记得当年有个女同学就因上课看琼瑶的书入了神而被当场抓现。老师恨铁不成钢,不仅撕掉了书本,还上报学校被全校通报批评。之后该同学赔了上、下两册的书钱才了结此事。后来,也不知起因为何,一场大火竟烧光了那一片的老房子,那个书店也自此消失不见了。
上了师专后,学校有了独立的图书馆和阅览室。作为中文系的学生,得完成一些必读书本。《呼啸山庄》《红与黑》《战争与和平》《巴黎圣母院》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……那些生涩而又难记的人名实在太费脑子了,可我还是硬着头皮啃了下来。有感于简·爱自尊自爱、追求平等的独立;也动容于娜塔莎天真纯洁、拥抱生活的热忱;更悲恸于安娜勇敢执着、却梦碎情殇的结局……我沉静于书的海洋,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遇到一个像娜塔莎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孩。
工作后,乡下的学校是寂寞的。闲来无事,偶尔会买一两本书消遣时间,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多。一者进城机会少,没地方买,二者书价贵,那几块工资得精打细算才够过日子。不过,我还是咬咬牙忍痛购买了余秋雨、汪曾琪、史铁生、莫言等大家的作品,醉心于他们的言行世界而无法自拔。有了儿子后,更多的时间则是陪伴儿子。从杨红樱的《淘气包马小跳》到沈石溪的动物系列小说,从杨鹏的《装在口袋里的爸爸》到《十万个为什么》,从龙应台的《目送》再到林清玄的《草房子》……不知不觉间,儿子竟拥有了自己的独立书橱。课业之余,儿子总会从书橱上拿下一本书翻上几页。每每见此,我总会无比欣慰,欣慰自己多年来的陪伴没有白费。
可不知从何时起,书本渐渐退出了我的生活,快手、抖音却成了日常主流。沉溺于短视频营造的快乐,偏爱于网络小说的机缘,醉心于夜听的碎片……我的世界好像一下子丰富了起来。不用为了书中那些佶屈聱牙的生僻字词而反复琢磨,也不再为书中跨越时空的深邃哲理而绞尽脑汁,更不必在油墨书香中,与千年前的智者进行一场灵魂的对谈……书架上的书已积满了灰尘,可我却很少顾及,在这红尘俗世,我已日渐变得浮躁,往日的静心已不再,我学会用我的世俗打量着这个世界,这个世界亦斜眼看我。
所幸我还能用文字简单地记录一下自己的故事,一如这眼前泛黄的“小人书”,于历史的风尘中,找寻那么一点属于自己的记忆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