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 刘从进

　　这个村庄在老区亭旁的深山里，有些神秘，有些特别。

　　之前因工作去过一次，山路很差。后来在一个雪天的下午来这里，在清寂的田野上转到一个拱桥边，一棵大樟树下，站着，看田野上茸茸的绿和星星的寒。又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来此，雨太大，下不了车，只在车里听雨。看着村庄里幽静的灯光，真想坐在这里把一年的雨都听完。

　　早几年，忽然听说村庄要开发了。大队公屋前那幅“放开肚皮吃饱饭，鼓足干劲抓生产”的对子特别引人注目。一个晚上，我在心湖公园散步，四五个老人正坐着聊天，说到葫芦田，说那条溪坑很好，直通横渡。

　　我终于又来了，在那个年底。那条从鸟田岗头通往村里的路被挖开了，全是泥，显然正在加宽重修。来到村口，先入眼帘的是山坡上那一排木质老屋，已没有人住了，板壁发霉，长满了红红的霉菌。我试着用手机“识花君”辨别了一下，结果很有意思，分别是“瀑布”“森林”“雪景”“绘画”……

　　来到下面拐角处，四个老农或站或坐在房前，有人准备下午去亭旁儿子处过年了，有人明天去宁波。我问过年时，村里人会多一点吗？说更少，很多人都要外出到儿子家过年。有一个手里拿着锄头刚从地里回来，我问挖笋回来吗？他说没那闲工夫，挖笋是你们城里人的事，每天都有人来，我们才不稀罕呢。

　　望东面山坡上连片的老房，有点感慨。老头说，准备把这片老屋全部拆了盖新房。我信步往上走，一排排的老屋很是惊人，有些还零零落落住着一两个人。有些门前完好，没有人影，留下一个大白天。很多房子倒得彻底，露出了内侧的墙体，屋里的一半楼板，和里面的家什、农具、破衣服、只剩半个的黑泥灶……相当于一个人，他的内脏全露出来了。很多窗、门和梁架子成了天空之门、天空之镜、天空之窗……有些墙倒了一半，像一座城墙的城垛。有些倒屋的院子里荒草萋萋，拉满了狗屎。我想说，这一处可以保留成木质村庄里的“倒屋博物馆”。

　　来到村庄的前方，终于看到了那幅对子：“放开肚皮吃饱饭，鼓足干劲抓生产”，门楣上写着：葫芦田大队。墙体上是一些黑黑的粉状物，洒了墨一样，很有年代感。

　　一间屋前又有几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头矮墙上闲聊。说起村庄前面的溪，说要走几个小时的，你可以去看一段。

　　刚拐到田间的路，就看到了一个碾子被竖起来当作篱笆站在田边。走一小段就到了那座拱桥边，那棵老樟树还顾自繁华着，桥下的水清冷。

　　再往前一段路，伴着小溪，一片田野上有细碎的紫云英幼苗，绿绿地护着褐色土地。边上山坡上是一新建的小庙，叫铁岩庙老爷殿。殿下是溪，对面是青山，是一住人好地方，可惜里面只有一个厨房，没有卧室和厕所。

　　下面是一排红褐色护栏，一直沿溪而下，已经在设计施工了。据说这条溪有很多瀑布，还有龙尾巴和龙上山的爪印。

　　往下走了一截，回到村口，那几个人还坐着，大概是要坐一下午的了。我上去问，村庄有什么传说、故事吗？一个年轻一点的兴奋起来，说当然有啊，太多了。你要什么故事？你问，我们都能答。

　　我就先问了那个铁岩庙的情况。他们说，这个庙啊，很灵的，以前做事头，要碗盏什么的，到那里去拿就是了，拜几拜就有了，只要不贪心。说这一处，以前仙人要在此架桥，架通两边的山头。庙后面的岩石非常特别，都像石条一样一条一条地插上去的，那是仙人要造的桥墩。结果土地爷怕了，怕桥造通后，引来海水把土地淹了，他没地去了，就在半夜里学鸡叫。仙人以为天要亮了，就走了，结果桥没修好。他们说，山的对面也筑好了一个桥墩的。

　　当我说，这个庙好，想到庙里住几天。他们听后哈哈大笑。其实，我不仅是想住几天，而是想长期住下来的。

　　说起村名的来历，说村里全姓杨，是从南林迁过来的。祖上先从福建那边乘船过来，住在宁海黄坦镇，后迁到这里。原名是水壶的壶和火炉的炉，后被人说成了葫芦，又因为村前有一片田，就叫葫芦田。

　　又说祖上一次分山。村里的祖先与南林村的兄弟约好，早晨各从家里出发，走到哪里碰到了就是边界。祖上是一个病弱之人，早晨早早就起来走了，南林村的兄弟自恃身体强壮，一直睡，说你这个黄胖人，由你走，走到哪里都算你的。结果祖上走到了南林村里，那兄弟还在呼呼大睡。那怎么办，不是全部山都要归葫芦田兄弟了吗？南林兄弟说，那不行啊，我怎么办？祖上说，那你把我背回去，背到哪里算哪里？结果南林兄弟一路背，气喘吁吁，背不到半路就背不动了，只好放下他，说就以这里为界吧。

　　这片山弯很隐秘，以前边上有好几个村庄，上庄、韩家等，现在都没了，村里还剩下两户韩姓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