● 陈道赏

　　“来，小豆丁，接住了。”二哥一手拉着柿子树的枝条，另一手拿着从树上折下来的带枝条的柿子，身子弯成一张弓，尽力向下探着，以便把柿子递给不足三岁的小外孙女，而小外孙女则尽情往上举着手，一边则奶声奶气地叫着：“外公，外公。”

　　眼前的一幕是何其的熟悉，也是这棵柿子树，也是二哥爬在树上，只不过在下面眼巴巴看着树上的人却换成了我。记忆中，每到柿子微红时，二哥就会带着我偷偷摸摸地爬上家里的那棵柿子树摘柿子。至于为啥要偷摸着，因为柿子树为公家树，还有伯伯叔叔家的份，一旦被发现私自釆摘，可能要挨骂。同时家里的大人也不允许，怕柿子树太脆，一不小心弄断树枝摔下来。曾记得村里一小孩偷爬上我们家柿子树偷柿子，结果踩断了树枝，从柿树上摔了下来。所幸当年柿树下方是水稻田，被水稻挡了一下，没啥大碍，但这却把大人们吓了个半死，之后，家里大人就告诫我们绝不能再爬树了，要吃柿子得拿长竹竿去打。

　　可二哥总把父母的话当成耳边风，丝毫不放在心上。说实话，我还是挺佩服二哥的，爬树灵活地像只猴子，“哧溜”一下就能蹿上了树，其实这得益于二哥平时砍柴练就的本领。小时侯，家家户户养猪，我家也不例外。家养的两头猪是家里的一大经济来源，母亲每天早晚要烧两锅番薯喂猪，加上土灶又费柴，光靠自家山上砍的柴很难维持，所以每天下午放学后，十几岁的二哥总会跟他的伙伴一起，拿着砍刀和柴绳，偷摸着爬到隔壁村的山上砍些柴回来。砍的柴全是青一色的“硬货”，耐烧。其中当以松树枝条居多，而要想砍到松树枝则必须能爬上高高的松树，所以练就了二哥一身爬树本领。那时柴火金贵，每村都有守山人，一旦被守山人发现轻者会被没收工具，重则会被揍一顿或揪到村委让家里大人来领，甚至罚款。不过，这样的机会不多，守山者往往是上了年纪的老人，腿脚不太灵便，等他发现靠近，二哥他们早已背着柴火逃之夭夭了。那些年，我家园子里的柴垛总是堆得高高的，全是二哥的功劳。

　　猫在柿子树上的二哥，上窜下跳，灵活程度丝毫不亚于猴子， 一会儿功夫就装满了口袋。等到口袋再也放不下时，似乎此时二哥才想起树下还有个眼巴巴看着他的我。于是二哥指挥我撩起衣襟，然后把摘下的柿子抛给我。柿子在我的衣襟处或安然着陆，或滚到地下裂开了口子……等到二哥觉得摘得够多的时候，我们就偷偷地用衣服包着拿回家。刚摘的柿子青涩无法下嘴，二哥会把柿子埋进谷柜的谷堆里。谷堆里干燥，温度又高，柿子基本上三五天就能熟透。而那些开裂了的柿子，则会被二哥削皮切块，拿个筛子晾到屋檐下，晒制成柿干。那晒干的柿子块外表裹着一层白霜，咬起来嚼劲十足，可谓是儿时难得的美味。

　　打从柿子埋进了谷柜，我就不太爱跟在二哥屁股后面转了。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谷柜里的柿子，有时一天要看好几次，所以往往还没等柿子真正熟透，一大部分柿子就已入了我的肚，等到二哥终于想起柿子一事时，也就所剩无几了。在谷柜里捂熟了的柿子，一改刚摘下时的青黄，表皮变得红里透亮，似乎透过表皮就能看得见里面流动的汁水。这时，不妨揭去柿蒂，用嘴就着柿蒂处轻轻一吸，果汁在口中爆浆，香甜软糯，那种感觉实在无法用笔墨形容。一个柿子，基本上也只够吸上两口，就只剩果皮还完好的在手中了，大多数的柿核都属于假种子，捂熟的当儿，也转化为了果肉。至于柿蒂子，不妨贴在门板或木窗板上，据说是治咳嗽的良药。

　　只是，近年来，说吃柿子易得结石的说法越来越多，本着健康至上的原则，这棵柿子树才逐渐失了宠，家里人不太愿意摘了，村里只要有人愿意摘的，大可自行动手，而大多时候，则任由柿子挂在枝头熟透而成为鸟儿的美食。晴碧的天空下，轧枝稀疏落光了叶子的老柿子树，枝头缀满了一个个通红的小灯笼，再加上一群叽叽喳喳的不速之客，我家的柿子树成了村里难得一见的美景。偶尔回家，看着缀满枝头的柿子，我总忍不住想要摘几个尝尝，而二哥总是二话不说，拎起篮子就走。就如此时，柿子树上的二哥正在忙着摘柿子，虽说二哥的身手依然矫健，可毕竟已是奔六的人了，手脚没有了年青时候的灵敏，在柿树上颤颤巍巍的，让人提心吊胆，所以没摘几个，我就坚决让二哥下了树，毕竟岁月挂在枝头，你我是无法抹平的。

　　下了树的二哥，一手提篮，一手抱起外孙女，而我则晃悠悠地跟在二哥的身后。岁月的年轮早已辇上了二哥，头发半白，背也没有以前挺了。老家的那棵柿子树，红了一茬又一茬，只是我和二哥早已不再是儿时的模样，二哥已当上外公，而我则已奔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