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先知晓秦淮河是在文字里,在杜牧和刘禹锡的诗歌里,在清人孔尚任的戏剧里,在朱自清和俞平伯的散文里……前人的文字描述了秦淮河,记录了秦淮河。因此,未去秦淮河,它与我俨然是对老熟人了。
四月初十那天,我来到了秦淮河,时已黄昏,一切都在将隐未隐之间。站在文德桥上,望着缓缓流淌的河水,忽然就想起孔子的一句话: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
是的,世间万物,也像这桥下滚滚流淌的河水,不分日夜的消逝。纵使贵为王侯,如东晋时居住在乌衣巷的王导谢安,他们堂前的燕子也都作鸟兽散,“飞入寻常百姓家”了;纵使美若天仙,如秦淮八艳,如今也都香消魂灭,无迹可寻。
王献之接他爱妾桃叶的桃叶渡还在,但已不复当年,据说,王献之还作了一首《桃叶歌》送给桃叶:“桃叶复桃叶,渡江不用楫,但渡无所苦,我自迎接汝。”就这首诗看,王献之书法承袭乃父遗风,冠绝古今,而诗歌就差远了……
可是,朱雀桥边的野草花呢?有人嘲笑我,连朱雀桥都不是原来的朱雀桥,你还在寻什么野草花?
我来时,乌衣巷口的夕阳还在,斜斜地照着我。我知道,乌衣巷也是近年才恢复的,但是,我还是忍不住去巷里走了走。旧有的痕迹荡然无存,只有夕阳还是旧时物。乌衣巷已永远留在尘封的历史深处。
如果不是刘禹锡的《乌衣巷》:“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,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”至今又有谁还能记得那么小那么小的朱雀桥和乌衣巷呢?
也只有秦淮河,流淌了几千年,冷眼看着人世间的朝代兴衰,浮沉升降。
秦淮河又是以脂粉名世的。假使没有灯红酒绿,纸醉金迷的奢侈浮华,也就没有这秦淮河的传奇。
太阳早已落入乌衣巷后的大山里,天越来越暗,华灯也已点亮,河里的灯船早已亮起。桨声灯影,是秦淮河之夜的魅力。我沿河两岸悠游,想寻找秦淮歌妓的影踪,梦想着能碰到光艳照人,俱诗情画意的秦淮八艳,请她们抚琴一曲,歌吟一阕。在我心里,她们虽是地位低下的妓者,可是她们有才,她们有品,大多数具有民族大义,在国家存亡的危难时刻,能表现出崇高的民族气节。
相比她们,那些食国家之禄的达官贵人,太平时节,慷慨激昂,指点江山,一派爱国家爱人民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慨。可是,当国家危亡时,他们或跑得比兔子快,或干脆做识时务的“俊杰”,变节投敌。当时的吴三桂、钱谦益、侯方域、吴梅村、朱国弼都是这类货色。反不如身处社会底层的歌妓,她们身脏品洁。
可是,我遍寻不见。只见左牵文德桥,右携来燕桥,南望乌衣巷,北依夫子庙的媚香楼,据说这是李香君住过的楼屋。本想进去寻芳,同伴说里面摆都是些装模作样的赝品,想想应该这样,也就不再举步。
现在的秦淮河,早已没有了旧时的丝竹弦乐,丹青笙歌,有的只是今人的凭吊。
即将离去的时候,头脑中忽然蹦出了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句:“胭脂泪,相留醉,几时重?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”
多情的秦淮女人啊,你们付出的真情又有几人能懂?(梅长琥)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