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:人文·视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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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06月02日 星期四 出版 上一期  下一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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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庄里的百草园
  ●梅长琥

  我居住的村庄有一个废园,那是我少时的百草园,在上学之前和上学后的节假日,很多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都在园里边度过。

  这园约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,在村庄的最西边,过了园就是另一个村庄的地界了。许是地理的缘故,在土地资源极其紧张的我们村,园子也是荒废着的时候多,偶尔也会有村民在里面种些瓜果蔬菜,却也不是很正经地经营着,有收无收的就那么听天由命。园子也就这么荒天野地地搁在了那里。

  小孩子有野心,越荒凉的地儿越喜欢玩,而这废园里确也内容丰富,乐趣无穷,很值得我们在里边胡闹放肆。

  野草是这园中的永久居民,革命草是终年都生长着的,并且永远地生机勃勃。据说这草是舶来品,从很遥远的巴西弄来,给家畜当饲草,料不到的是它一来就反客为主,如星火燎原地四处萌生,势不可挡。溪边、沟边、塘边,凡是和水沾边的地儿都有它的身影。不但如此,它还蔓生在旱地、果园、番薯地、墙旁屋角,大概是它发展的速度有如革命,人们就叫它革命草了,以致它原来的名字“空心莲子草”反而再也没有人知道。到后来,由于太多,它就惹人生厌了,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喜欢它,因为它是我们的“偷懒草”。当我们玩疯了时,常会耽误割猪草、毛兔草,此时我们就会割一满篮的革命草回家交任务。虽然猪们兔们不大喜欢吃,大人们也不好多说我们。

  园中的草世界,还有百树草、蟋蟀草、狗尾巴草、牛尾巴草、蛤蟆衣、鸡下巴草、三棱草、辣蓼、鱼腥草……当然,更多的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草。在有闲又有兴趣时,我们会互相斗草,斗到兴起或不高兴,有时会莫名其妙地争执打架。小孩子心性总是喜怒无常。在这些草中,鱼腥草和辣蓼我们最不待见,鱼腥草总有一股臭味令我们恶心,而辣蓼不小心会辣了我们的眼,让我们泪流满面。但辣蓼也有大用,当我们想吃鱼时,会拔很多很多的辣蓼,连草带根,捣烂了去小水塘“药”鱼,往往斩获颇丰,解了嘴馋。当然,园中那不多见的野草莓则是我们的最爱,运气好时碰上了就会大快朵颐。只是这样的时候不多,来园中玩的孩子又太多,野果的生长速度总是赶不上孩子们嘴巴的咀嚼速度。寻找野草莓时,我们总是很仔细,生怕误食了蛇草莓,大人们反复告诉,蛇草莓不能吃,说是吃了会变成蛇,不知道真的假的。可是蛇草莓和野草莓比较像,想不吃错很难。有一次,我错把蛇草莓当野草莓吃了,心里怕得不行,心想自己要变成一条大蛇了,晚上睡觉时还真梦见自己是一条大蛇,在村庄里爬来爬去,碰到小伙伴们,都认不得我,我叫他们也是毫无反应,对我不理不睬的。不过,早晨醒来,我发现自己只是虚惊一场。从此,我知道大人的话有时也不能全听。

  园中除了野草,还有各种树,柑橘、栾树、桃树、枇杷、梅树、梨树、水杉等,这里一棵那里一株地矗着,在满园的杂乱中呈现着不规则,不知是人种下的,还是天生的?在园中玩,我们总是过多地把眼光投向它们,看着它们萌芽、长叶、开花、结果,不用说,这是欲望的眼光。但是,尽管我们望眼欲穿,成熟的水果还是没有一颗吃到我们的嘴巴里,青涩的倒是吃过几颗,酸不拉叽的,比嚼蜡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  和鲁迅的百草园一样,我们村庄里的百草园不光长着草生着树,也有各种动物出没。多嘴的麻雀是常客,时时地在那里叽叽喳喳;燕子也不时地光顾,寻找野草间的小虫;暑天来时,蝉就是主角了,只是它“知了知了”的叫声显得单调枯燥,幸好有蟋蟀、促织,还有那不知名的鸣虫为它伴奏,演绎这好听的夏之交响曲;蜂和蝶则总是在各色花丛中穿梭,当着护花使者;当田野上的水稻在熟与未熟之际,成群结队的蜻蜓就来凑热闹,好似有数百架飞机在废园的上空盘旋翻飞,大人们说,蜻蜓来了可以割早稻了……这时的百草园,就更是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的伊甸园了。我们拿出自做的弹弓弹鸟,用长竹竿缚上塑料袋套鸣蝉,把蛛丝做成圆网来粘蜻蜓,翻遍园子的角角落落抓蟋蟀、促织,挖开泥土掏蚯蚓,掏了蚯蚓去钓鱼。往往乐而忘返,连回家吃饭都得大人来叫。当然,有时也会乐极生悲,捉蜜蜂时被蜂蜇,抓蟋蟀、挖蚯蚓时被蛇或蜈蚣咬,都是常事。好在,蜜蜂、蜈蚣的毒要不了命;而园中的蛇也是一种叫“油菜花”的居多,它不毒,咬一口也不过像打针似的疼一下。

  有月的夏夜,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更是时时地往园子里跑,在那里“打仗”,在草丛中、树枝下、断墙旁捉迷藏。大人们总不许我们去,说是那园很“厌”,“厌”在我们乡间就是神鬼出没的意思。在村庄,大凡荒废偏僻的地方,人们都会觉得“厌”,迷信又胆小的人总不敢去,特别在夜里,就算从旁边路过也怕。村庄的历史久远,废园的时光也不短,在漫长的岁月中,村庄里总有那么一些人被生活所迫,或因情事的纠葛而想不开,寻了死路,有不少的人是在这园子里了结了人生。这更增添了废园的神秘和恐怖。但是,我们不怕。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,我们就是初生的牛犊,天不怕地不怕,难道还会怕鬼神?若是凑巧碰到了鬼神,兴许还会吐上唾沫把它变成羊,赶到集市上去卖呢。不但在月夜,有时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,我们也会摸黑进园。在一个黑夜,我们在捉迷藏时,捉到了一个大惊喜,一个小伙伴在黑暗中乱摸乱撞,竟然在墙角的草丛中撞到了一个重十来斤的大西瓜。不知这西瓜是野生的还是有人栽的,反正我们不管,也管不了那么多,砸开西瓜伸嘴就吃,直吃得瓜汁四溅。一生的吃瓜史,数那次最甜最好吃。

  村庄的岁月难忘,有很多的缘由,但我想,这百草园是其中最重最重的回忆。

  到现在,我也没有忘记,这园的名字叫“三台园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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